潘麒安
凌晨四点半的沈阳,天刚洇出一层淡青。沈白高铁沈阳北站的股道间,钢轨泛着冷光,毛工长的声音在空旷的站场里荡开:“安全带系到最紧,踩梯车时脚底板得像粘了胶。”
毛工长是沈阳供电段接触网工区的工长,43岁的他干这行已经25年了。长年的风吹日晒让他黝黑的皮肤愈发油亮,显得比同龄人更加老成一些。
接触网指的是高铁头顶那一排排电线,火车能跑起来全靠它供电。毛工长的工作就是和工友们把这些电线调整到最合适的状态,为高铁提供安全稳定的供电保障。
他今天的工作,是对接触网上的吊弦进行精调细修。吊弦连接承力索与接触线,调节接触线高度、改善悬挂弹性,每根吊弦的误差要控制在两毫米之内,否则列车取电就会不稳定。
毛工长仰头看了眼接触网,那些银灰色的线绷得笔直,像被晨光拉紧的琴弦。七月的暑气已经在草叶上蒸腾,空气里飘着铁轨被晒热的味道。远处的塔吊还浸在薄雾里,工友们正把激光测量仪往梯车上搬。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,惊飞了线路边的麻雀,几只灰影掠过淡青色的天空,留下几声短促的啾鸣。
五点刚过,东边的云层透出金红的光。毛工长踩着梯车往上爬,腰间的工具袋撞在栏杆上,扳手和尖嘴钳叮叮当当撞出一串节奏。
“这天闷热闷热的。”他喘着气把激光仪架在平台边缘,“这才刚亮天,后背就湿了。”
“天气预报说今天最高35度,这会儿还算好的呢。”工友老周回应着。
6米高的梯车缓缓启动时,太阳刚爬到仓库顶。毛工长扶着护栏的手心里全是汗,手套早被浸得透湿。他看了眼吊弦,米尺在手里晃了晃:“差两毫米就得重来。”话音未落,汗珠“啪嗒”砸在测量仪的显示屏上,晕开一小片水雾。
老周递来整弯器,两人的胳膊肘在狭窄的平台上碰了一下。“左边拉出值多了5毫米。”老周眯着眼看参数屏,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,只能一边用胳膊肘挡着额头,一边说:“冬天哈气都成霜,现在喘气都带火星子。”
毛工长被老周的话逗笑了,手里的扳手却没停,螺栓在力矩扳手的作用下发出“咔嗒”一声轻响,那是达到标准扭矩的信号。接触线轻轻颤了颤,像被惊动的蝉翼。
东边的天际彻底亮了,清晨的阳光也很炽热,皮肤甚至感觉有些刺痛。他们的工作服早贴在了背上,能看出脊椎的轮廓。汗水顺着安全帽的系带往下淌,在下巴尖聚成水珠,滴在脚下的钢板上,溅起细小的水花。他们不停擦拭脸上的汗水,手套上的油渍蹭到脸上。
调整完第三组吊弦时,太阳又升高了不少。毛工长觉得后颈像被烙铁烫着,他想转头活动一下脖颈,衣领的摩擦让脖子的痛感愈加强烈,忍不住“哎哟”了一声。
六点十分,他们完成了该点位的最后一处作业。毛工长摘下手套,五指一拢竟攥出小半掌心水来。他低头看了眼记录板——导高5989毫米,拉出值300毫米,吊弦高差两毫米。风从股道间穿过去,吹得接触线嗡嗡响,像是在回应这些精确到毫米的坚持。
收拾好工具,毛工长和工友们匆匆赶去下一个作业点。他们的脚步在铁轨间磕磕绊绊,裤脚扫过发烫的道砟,带起一阵阵热气。他厚重的劳保鞋底已经磨得发亮,鞋帮上沾着的土渍早已被汗水浸成了深色。
毛工长不禁又抬头看了看那些吊弦,此刻正随着晨风轻轻摇晃,像是在丈量钢轨与天空的距离。而他和工友们的汗珠,早已顺着枕木的缝隙渗下去,在即将开通沈白高铁的土地里,悄悄长出了新的刻度。远处传来列车的鸣笛声,悠长而清亮,穿破热浪,在晨光里荡出层层涟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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